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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鐵站前, 他撐傘站在雨裏的樣子,突然然讓溫穗回憶起了很久之前。

又是初三那年,她得知他“被安排相親”那次, 固執跑去如墨找他。沈墨恒也是這樣撐著傘悠閑站在出站口,默默等她, 遞給她早就買好的熱飲。

恰好也是紅茶拿鐵。

異國他鄉的街道上,場景再次重現。向來愛以邏輯思考的她,甚至開始共鳴那句“反覆與回憶是同一種運動”。

雨聲密集, 思緒潮生,驚喜和悸動一如既往。溫穗踩著高跟鞋的小步子向前, 疑惑道:

“小叔,你怎麽在這啊?”

沈墨恒邁過腳下的泥濘, 動作麻利地站到她身邊, 沒讓鞋子不便的溫穗多走, 說話語氣很自然地:

“來送你回去。”

“沒和他們去吃飯嗎?”

“沒。”他回答得很幹脆:“你從哪聽來我要去的。”

溫穗想想還覺得好玩, 竊自笑了:“噗, 朵朵說的, 說很帥的叔叔和她爸爸媽媽吃飯去了。”

下午的對話歷歷在目, 沈墨恒終究有點憋不住了, 無奈揉著太陽穴道:

“所以說別叫我小叔了。”

“會有種自己已經是中年男人的錯覺。”

“沈墨恒先生可別冤枉我。”

溫穗的臉上露出少有的俏皮神色,這種表情在以往沈墨恒和她相處的過程中見的機會不多, 最近倒是難得捕捉到了好幾次。

特別嬌俏的,像少女和喜歡的人耍賴般的暧/昧表情。

“是朵朵非要叫你叔叔的, 我只是按輩分來。況且,我也沒在陌生人前喊啊。”

沈墨恒用餘光在意著她活潑的神色, 有點心不在焉:

“嗯,我沒在怪你。”

“是我自己長得太老了。”

“小叔才不老。”溫穗這次認真道:“二十七還年輕著, 離中年遠得很。”

他恐怕不會知道,她比他更盼望著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能縮小……即便只是心理年齡。

這附近不能停車,沈墨恒的車還停在展館的停車場,離地鐵站有個兩三分鐘的距離,他剛是走路來找溫穗的,現在兩人得再走回去。

溫穗腳步緩慢地跟在他旁邊,仍忍不住問道:

“不回去跟他們一起吃飯,真的不要緊嗎?”

“我不擅長應酬,另一位股東Mr.Charms會解決的。”

“喔。”溫穗點了點頭,怕給人添麻煩,聽話道:“不過其實我可以自己回去,你不用送。”

這種被嫌棄般踢開的感覺讓沈墨恒莫名有點不高興,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溫穗快十厘米的高跟鞋道:

“怕你走路不方便,這不好打車。”

“而且,今天的報酬還沒給你呢。”

之前電話裏說過的,“報酬好商量”。

溫穗聽到這話可就急了,直接停步站在原地,傘面微微後斜一點,露出兩只大眼睛,帶著慍色與他對視。

“我是來給小叔幫忙的,才不要什麽報酬。”

“小叔要把我當外人,非跟我客氣的話,下次可別叫我來了。”

“真要算賬,你之前教我那麽多課時費,我還沒付過呢。”

沈墨恒這麽說其實只是單純覺得溫穗為這件事準備得很辛苦、完成得很好,應當獲取和其她禮賓女孩一樣的酬勞。即使她不好意思收錢,他也打算請她在今天的展品中任意挑選一件喜歡的作為小禮物,以表心意……他沒料到溫穗居然那麽大反應。

小姑娘的臉頰帶粉,嘴唇禁閉,目光直勾勾看著他,像在生氣一般,鼻子上還沾了滴雨珠。

模樣倒是挺可愛的。

沈墨恒見她沾了水,想從拿紙巾讓溫穗擦擦,伸手朝西裝口袋劃去。

然而站在溫穗的視角,只看到他說完“報酬”就伸手掏兜,以為要當場給她拿錢。

一時腦抽,氣上心頭,“都說了不要”,她拿出從小拒絕沈茗安塞紅包的氣勢來,伸出胳膊,輕輕往沈墨恒那裏一推。

偏偏鞋跟太高,雨天路滑。

著急推拒中,不知是哪塊可惡的石頭作祟,溫穗的腳被絆了一下,高跟一歪,身體傾斜。

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!

大腦直接空白,渾身的神經緊繃。

鼻尖撞上溫熱結實的觸感,令她臉紅心跳的、熟悉的白檀香氣撲面而來,白襯衫被蹭出一個褶皺,布料輕柔。

溫穗尷尬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,耳根子唰地紅了,張皇失措中想趕緊穩住身子站好。

借著沈墨恒身體的支撐動腳,一踮。

該死的鞋跟非不爭氣。

險些再次滑倒,她憑著本能地動作又抓住面前的人。

這次力道大了些。蔥白色的手指扯動,直接把沈墨恒身上幹凈的白襯衫內搭,拽開兩個扣子!

露出明亮流暢的鎖骨弧度,微微的凹陷和突起襯托出頸線修長,如同藝術家的細薄筆觸。

正好對著溫穗眼睛的位置,堪稱一覽無餘,想不看都難。

沈墨恒:……

溫穗連想死的心都有了,低著紅得快要滴血的臉蛋,聲音悶悶地說:

“對不起!”

一雙有力的大手徐徐撫上她的腰,將因為剛才一波操作略顯狼狽的少女拉穩扶好,動作很有分寸,卻足以讓溫穗渾身一顫,瞳孔睜大。

雨傘傾斜,沈墨恒垂眼,比平日微重的鼻息打在溫穗的皮膚上,喉結微動:

“腳還好嗎?”

又伸手,替她拭幹烏黑發梢晶瑩的水珠。

溫穗仍不好意思擡頭,埋著腦袋原地站著,心緒覆雜地享受著他這份溫柔的紳士服務。

“感覺不太好……”

細高跟本就難行,又是這樣道路泥濘的下雨天,稍有不慎便會摔個大跟頭。

溫穗不敢冒這個險,也怕不小心又撲進了沈墨恒懷裏。

“我在這裏等……”等小叔開車來接我吧,她原打算這麽說的。

“我背你吧。”沈墨恒身形微躬,淡淡地說。

溫穗錯愕擡頭,透過紛紛綿綿的雨幕,她好像沒法從那雙墨色的眸子裏讀出太多別樣的情緒。

就好像,他只是出於習慣做出一個紳士的舉動。

又或者是在以長輩身份照顧熟悉的小孩。

和過往並無不同。

溫穗猜想沈墨恒絕不會知道,這樣的肢體接觸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麽。

那是把輕薄的紙丟進燃燒的火裏,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將她最脆弱的防線敗落。

偏偏找不到拒絕的理由。

她很沒有說服力地推拒:“可我身上濕了……”

“你想光著腳走回去?”雖是反問的語氣,從他口中說出卻很有耐心,跟哄小孩兒似的,讓溫穗不由得按著他的思路去做:“如果不小心被劃傷,可是要打破傷風的,國外看病很麻煩。”

“我身上也不幹。”知曉她的顧慮,沈墨恒補充:“幾百米的距離,很快。”

腳上確實難受,沈墨恒如此坦然,溫穗要是再扭扭捏捏反而容易被看出古怪。她猶豫兩秒,順從地點了點頭:

“嗯,麻煩小叔……”

“原是我不好,沒給你準備合適的鞋子更換。”

他彎下腰,把結實的後背放低在她面前,溫穗看見那熨燙整潔的高定西裝沾上了幾塊水跡。

她沒再磨嘰,右手舉著雨傘,身體貼了上去。

而沈墨恒則是非常自覺地,替她拿起那雙剛剛脫下的高跟鞋。絲毫不嫌棄上面的濕漉漉的水汙。

心貼著背,近到毫無間隙的距離好像叫溫穗把呼吸的頻率都與他共享。

走在雨裏的沈墨恒卻很淡定,腳下的每一步都很穩,穿梭在異國紛繁的街道,耳畔是車流行駛的轟鳴,和小酒館裏悠然的提琴聲。

溫穗見他不說話,十分害臊地喃喃:

“我是不是還挺重的。”

“比以前重點。”

“以前?”她努力回憶著,無論怎麽也想不起以前何時還有過這樣的場景:“小叔以前也背過我嗎?”

“沒有背過。”沈墨恒不帶喘氣地回答她:“不過,你對牛油果過敏那次,是我把你抱去急診的。”

“喔……”溫穗凝著呼吸:“那次我應該暈過去了,不太記得。”

“過去那麽久,不記得也正常。”

溫穗想糾正他,不記得的理由只可能是她當時神志不清,而不是這件事時間久遠。

與他有關的事情,即使過去再久,她也清楚記得每個細節。

不過這一點恐怕不同樣適用於沈墨恒。

她懷著疑問出聲:“幾年前的事兒,小叔還記得我多重?”

“因為你太輕了。”

眼前便是停車場,他把副駕的門打開,將溫穗放下,撐傘站在門口,輕笑看她。

水汽將他深邃的面部輪廓模糊,浮上幾分淺淺的溫柔。

“讓人印象深刻。”

一種說不清是吃醋還是好奇的情緒在溫穗心裏醞釀,幾乎張口就來:

“聽起來,你經常背女孩子。”

如果不是對很多女孩子的體重有感知,怎麽會獨獨對她一個人“印象深刻”。

“當然不是。”沈墨恒微微一怔,收傘搖頭:“你是第一個。”

“畢竟從來沒有誰直勾勾摔進我身上過。”

溫穗的臉更紅了些,表示無言以對。

這個時候,她突然覺得沈荻安說的話也並不都是胡扯。

就比如,“跟小叔動嘴皮子,從來不會有任何勝算”這句,便確實是經過實踐檢驗後的真理!

自知理虧,溫穗不說話了。安靜坐在副駕駛上,透過被雨模糊的玻璃車窗,亦真亦幻地觀察著倒映出的,沈墨恒的側臉。

有時候,她覺得沈墨恒這個人挺冷漠的。

做事特別有分寸感,總能把握好人與人之間的界限,他的每個行為好像都不會超出正常關系所規定的範疇。

因為是“小叔”,所以會在她來英國後對她好,關心她的學習狀況、給她送禮物買吃的。

可在某些小細節方面,他的表現又很難不讓溫穗多想。

就比如他對兩人過往記憶的熟知程度,還有不顧身上弄濕幫她提鞋、背她一路的舉動。

溫穗想,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她朋友身上,比如柳兮凝。她大概會勸對方挑明心意,主動質問那人到底是什麽態度。

到了自己,又不由犯慫。

或許是無疾而終的暗戀讓她習慣躲在角落窺探。

也或許是因為對方是沈墨恒。

溫穗始終不敢設想“他會不會也喜歡自己”的可能。

簡直糟糕透了。

天氣雖然惡劣,卻意外沒有堵車。沈墨恒輕車熟路把她送回公寓樓下,關切問道:

“你腳要不要緊,能自己上樓嗎?”

“坐電梯應該沒問題。”

想到之前大家再三重申“不可以讓異性進屋”的規定,溫穗決定不麻煩他,撐起雨傘回答道:

“小叔直接回去吧,剩下的路我可以。”

沈墨恒理解女孩子們會有這樣的顧慮,把她送至電梯後,點頭應允道:

“好,那你自己上去。”

“進屋給我發消息,我收到再走。”

“那麻煩小叔。”

溫穗沒再耽誤,按下“五樓”的熟悉按鍵,掏出鑰匙準備回公寓。

走到門口時並未察覺什麽異常,拖鞋是室友們熟悉的那幾雙,今天是休息日,大家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出去玩了,有三個室友還約了一起去西班牙旅行,回來的人大概不多。

公寓開了一盞小燈,以為是誰特地給她留的,溫穗沒有懷疑,繼續往房間的方向走。

客廳裏有一股淡淡的酒氣。沙發亂糟糟的,公共餐桌上也放了幾個喝光的玻璃瓶。溫穗見狀皺起眉頭,公共區域“弄亂即收”是早就商量好的規定,也不知是誰沒有執行,等明早查出,她一定要再度強調,今天太晚,還是先回屋吧。

來到房間門口,她莫名感到不對勁。

房門雖是關緊的狀態,可透過地上的門縫,她敏銳觀察到,裏面竟開著燈。

今早出門明明沒有忘記的。

幾個室友也絕對沒有擅自進她房間的可能。

腳步停住,背後冒出冷汗,她默不作聲地後退,不敢擅自進屋。

下一秒,“哢噠”一聲,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。

陰暗的光線下,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男性出現在她跟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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